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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草场(短篇小说)

日期:2022-4-28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桃花赶了羊出门时,母亲说等一下她也去。桃花惊讶地说,你这身体能够赶山?母亲说她试试。桃花看见母亲手里提了一个包,知道母亲是早就准备好了的。桃花说妈你提包干啥。母亲说她拿了些针线。

桃花就在前面押住羊,等母亲锁大门。

母亲赶上来,笑着说,看咱家的人丁多兴旺啊。

桃花高兴地说,“八公主”眼看又要下(崽)了。

母亲就在羊群里搜寻“八公主”。最后目光却落在“尕司令”身上。“尕司令”是公主群里唯一的男性公民,也是“八公主”的老公。现在,它不陪太太,却在“九公主”身边骚情。桃花瞥了一眼母亲,母亲的神情却在羊群之外。

过了会儿,母亲说,你这“尕司令”也该到阉的时候了吧?

桃花一惊,说,好端端的为啥要阉人家?

母亲侧脸看了桃花一眼,笑了笑,说,傻丫头。接着说,也没个人去赶了和群,你爷爷在时年年都要赶了去大山里和群。

为啥要到大山里去和群呢?

大山里有好羝羊。这年月近处连个好羝羊都没有。

桃花说,那我们去大山里啊?

你以为大山里就那么好去?看,那个羊吃人家麦子。

桃花正要扔鞭杆,那羊却乖乖地回到集体中。

母亲笑着说,好个懂事的。桃花说啥懂事不懂事的。

吃了人家的麦子还躲掉了一顿打,怎么不是个懂事的。

桃花被母亲的话击了一下。她觉得母亲的话很远也很深,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个底来,又觉得它分明是有个底的。

到了一个十字路口,就有两个羊抄小道走。桃花的鞭杆就过去了。那两个羊挨了一顿打,很不情愿地回到队伍中。母亲笑了笑,说,它们并没有错,你为啥要打它们。桃花说,天天从这儿走,它们又不是不知道。母亲说,这个小路你走过吗?桃花说没有。母亲说,那你怎么就认为从小路走不对呢。桃花说,这我倒没想过。母亲说,你怎么就不想想呢。桃花又被母亲的话击了一下。她好像能够嗅到母亲话中的后味,酒干一样。桃花说,那么走小道?

母亲说,不,既然走了大道,就走大道。现在小道上就是有再好的草,已经是回头草。

啥叫回头草?

回头草是一种惹人但不能吃的草。

桃花想,这是一种什么草呢?她放了这么多年的羊,还没有见过哪种草惹人却不能吃。

上到半山腰时,太阳出来了。回头看村子,村子一派氤氲。母亲说,平时让人泼烦的那个家,现在看来还真好呢。桃花说,那是你第一次出来。母亲说,算你说对了一半。桃花不解地看着母亲。

母亲说,不是第一次,是隔了些时间。你看,只隔了些时间就觉着它这么好看。桃花想了想,觉得还是母亲的话更准确。

这时,桃花看见母亲的气很虚,就问母亲是不是很累。母亲说,也不觉得。桃花说,要不就先歇歇。母亲说,赶着羊,怎么个歇法。桃花想了想,也是,两边都是庄稼,的确无法停下来。母亲说,人就是这样,一旦和啥牵连,就难以自主。就像现在,如果身边没有这群羊,你就可以闭上眼睛走这段路,就可以想在啥时歇就在啥时歇。桃花就抬头看母亲,好像要从母亲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来。

上笔架梁时,母亲突然转入沉默,好像在记忆中翻捡着什么,又像是无法腾出多余的体力来和她说话。桃花想找一些话和母亲说,可是母亲的神情却是拒绝的,不容打扰的。桃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,就像时间凝固在路上,让她每前进一步都要设法推倒厚厚的时间之墙。桃花的呼吸都有些接不上了。桃花奇怪,自己一个人出山时,什么时候又有过这种感觉呢?怎么身边添了一个人,有时倒会让人觉得寂得慌呢?好在那个小羝羊不时给她找些事出来,可以让她借助制止事端暂时逃脱凝固了的时间地界,透上一口气。

总算翻过了笔架梁。

一过笔架梁,就到了主山的脖子处了,行进的羊群猛然顿了一下,同时得了秘密号令似的,一齐低下头吃起草来。母亲也像重新换了一个人,软软地靠在坎子上,好像是从什么地方刚刚回来。桃花感觉得出来,母亲要说话了。母亲果然问桃花,喜欢放羊吗?桃花说,有时喜欢,有时不喜欢。母亲又问,就说喜欢,你是喜欢放呢,还是喜欢羊?桃花想了想说,有时喜欢放,有时喜欢羊。母亲笑了笑,像是对桃花回答的认可,又像是对桃花没有说出来部分的遗憾。母亲又说,母亲像你这么个年龄时,要是有群羊放就好了。桃花立即问母亲,那么你那时干啥呢?母亲神情含糊了一下,说,要说也在放羊呢。桃花忿忿地说,啥话么,一阵放一阵不放的。母亲错了一下嘴角,桃花你说,咱们有啥道理要赶着这么一群羊呢?到底是谁让我们赶着这群羊呢?

桃花听不懂母亲的话,侧了头看母亲。母亲说,我咋觉得我们身后也有一个鞭子呢,桃花你说,这个执鞭子的人该是个谁呢?桃花发现,这时母亲表面上是给她说话,其实是在自言自语了。桃花你说,到底是放羊的人快乐呢,还是羊快乐呢?桃花说,这个问题么,得问羊。桃花就真的问起羊来,绵绵,绵绵,我母亲问是你们快乐呢,还是我们快乐?惹得母亲笑起来。

这时,“尕司令”虎地跳到“九公主”的身上,差点把“九公主”压趴下。桃花跑过去用鞭子抽,可是“尕司令”却是一副轻伤不下火线的样子,好像那些落在身上的鞭子和它没有多大关系似的。桃花再打时,就看到了一双眼睛,桃花不由打了一个冷颤。那双眼睛是“九公主”的,“九公主”回过头来,极其不满地看了她一眼。这一眼把桃花给看愣了。桃花一时觉得无地自容。再看母亲时,母亲的目光又到了远处,如同一片秋天的树林。

几乎是在同时,山底下传来一阵歌儿:

阿哥的肉哎,咋熟的呀

还不是自己把自己烤熟的

心里的火哎,咋起的呀

还不是老天爷点下的

阿妹的身子哎,咋扁的呀

还不是自己把自己压扁的

阿妹的日子哎,咋短的呀

还不是萝卜吃短的

桃花看见母亲的眼里有泪花在打转。桃花想,不就一段骚花儿么,她天天听呢,也没听出个啥来,可是母亲怎么就这么伤心呢?

桃花就赶了羊离开山脖子,向山顶走去。被山啃成一个月牙的天渐渐丰满起来,让人心里觉得宽敞。母亲的头上虽然渗出许多汗来,气也有些喘,可是神色却比刚才好了许多。

当那个月牙变成满月时,她们到了山顶。母女二人坐下喝水。母亲说,到山顶的感觉真好啊。说得桃花心里颤了一下。桃花就觉得母亲简直在挑着拣着说早就放在她心里的话。她每天赶着羊上山,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刻,每当这时,她的身体里就好像有花在开放。无边无际地开放中,像是有许多东西一下子涌进来,又像是有许多东西一下子涌出去,接着,她就觉得自己在溶化了,和天一起,和地一起,最后,自己就是天了。但平常,这些感觉都在心底的一个暗处,不想被母亲一下子挑明了。

母亲向山下看了一会儿,又说,平时我们觉得一个家就有多大多大,现在你看,还没有指头肚大。桃花想了想,觉得母亲今天了不得,这些事情平时自己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,但是没有像母亲这样说得丁是丁卯是卯。就说,母亲你今天怎么句句都是语录。母亲笑笑,母亲今天心情好。

桃花看母亲,母亲脸上真的有一层往日没有的光彩。母亲今天这是怎么了,天气一样,一会儿晴,一会儿阴的。

突然,母亲定定地盯了她看,看得她心里毛毛的。接着,母亲的目光恍惚了一下,说,当年妈把你带回来时,你还不会走路呢。那时,妈真担心带不大你呢,不想一转眼就成了个黄花闺女了,知道吗,已经有人来提亲了。

桃花低了一下头,就在母亲又要开口时,倏地上前向母亲嘴里放了一片杏干。

母亲看着桃花笑了一下,说,这杏干还真比杏子味长呢。

桃花说,啥味长味短的,我只觉得它好解渴。

母亲说,是的,它就是能解渴。

虽然是同一句话,但母亲的口气和她不一样,桃花觉得母亲把自己的意思给篡改了。

再看母亲时,母亲的目光已经在对面山上。母亲说,看你爷爷睡的那个地方,多像个竹篮儿。桃花就觉得爷爷睡的地方真像个竹篮。自己平时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?母亲怎么处处都高自己一筹呢?如果妈死了,你就把妈埋在你爷爷的脚下面。桃花说,你胡说啥啊。母亲说,妈真觉得那地方好呢,如果不是给你做伴儿……母亲打住了后面要说的话,再次盯了桃花看。把桃花的眼睛都看花了。

突然,母亲收了目光,说,桃花你猜我今儿带啥来了?桃花说,你早说过是针线了。

母亲摇摇头。

好吃的?

母亲还是摇摇头。

桃花怎么也没有想到,母亲竟带了一个很好看的风筝:竹子做骨,绸子做面,活像一个彩蝶。小时候,每当她哭闹时,母亲就哄她说要给她拿风筝去,可是每次都说没找见。桃花问,这么好的做工,你从哪里弄来的?母亲说,说起来,它还是你姥姥给妈的呢。那时每当妈去放时,你姥姥总是说,风筝上有一辈子人呢。当时妈还以为你姥姥在说胡话呢。

桃花问,那么现在呢?

母亲说,等你嫁了人就自个明白了。

桃花说,妈你说的啥话么。

母亲笑了笑,说,今天风正好,你去放。

桃花就去放。可是放了一会儿,总是放不起来。母亲就又从包里拿出一团线拴在风筝上。教桃花怎么放。桃花就依母亲教的放。果然越放越高。看着风筝乘风在天上飞翔,桃花高兴得像一个彩蝶一舞一舞的。连正吃草的羊都回头看着她。

等桃花放够了,母亲问,好玩吗?桃花说,你怎么不早拿出来。母亲说,我还真舍不得呢。桃花说,不就一个风筝嘛。母亲叫桃花。

桃花应。

你想想,风筝为啥要有个线?

没有线不就跑了。

母亲说,当初没有线,它怎么没有跑?

桃花想想也是。

桃花说,为了让它飞起来。

母亲说,算你说对了一半。

这时,母亲把风筝又放起来了。桃花看见母亲的神情有点异样。母亲一直把线放到头。然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风筝,叫,桃花,这线还有一个用处,你再想想看。桃花想了想说,是为了让风筝飞高。母亲摇了摇头,难为你了,你就好好看着吧。说着,就把手中的线松开了。桃花大叫了一声。风筝已经上天了。

再也没有下来。

桃花看见母亲的眼里闪着泪花。

桃花气愤母亲把好端端的一个风筝给放走了,但是看着母亲脸上挂了泪花,又觉得其中必有缘故。就小心地给母亲递上手帕。说,不就一个风筝么。母亲接过手帕说,就是,不就一个风筝么。说着,脸上换了笑容。

母亲的气有些喘,桃花扶母亲坐下来。再看天上的风筝时,已经和蓝天隐约难辨了。风筝上有一辈子人呢。什么意思呢?嫁了人就自个明白了。不嫁人怎么就不能明白呢?嫁人,不就是多了个男人么。

突然,母亲振作了精神,说,咱们再玩个游戏,也是你姥姥教给我的。桃花问什么游戏。母亲就教给她玩。

其实很简单,就是母女两人互相拉着手在地上转圈圈。桃花没有想到,平时病怏怏的母亲这时竟变成了一个疯女孩子,拉着她,可着兴儿旋转。

旋转中,桃花感受到了一种借助别人把自己放开的快乐,一种放任自流的快乐。这种快乐让她晕眩,以至于忽略了从母亲额上滚下的豆大的汗珠。

谁想母亲却突然丢开了手。

桃花摔破了鼻子。母亲忙从身边掐了几片青刺捏成团给桃花敷。桃花一把打开,把头扭到一边。母亲并没有生桃花的气,又折了几片捏成团,一手按着桃花的额头。一手塞住桃花的鼻孔,然后说:

桃花,想想看,你的鼻子是咋破的。

桃花瞪了母亲一眼,没有说话。

我知道,你会说还不是母亲日弄的。可是,你再想想,这件事说明了个啥道理呢?

桃花用手捂着鼻子,表面上做出一副不理母亲的样子,心里却在思忖着母亲的话。她好像从中悟到了许多东西,却一时难以明确。冷静下来后,她不再认为母亲是存心日弄她,她甚至为刚才对母亲的鲁莽感到羞愧。

想到这里,桃花不由看了母亲一眼,母亲的目光又在远处。

好像黄昏中飞着的一只鸽。

就在桃花不知所措时,母亲说话了,桃花,你要明白,在这个世界上,有时候,就是你最亲的母亲也是靠不住的。转圈的时候,是多么开心啊,可是正是你最开心的时候,不知不觉把身子交给了母亲。就是说,你已经失去了身子。说到这里,母亲突然顿了一下。桃花发现,母亲的神情中蓦然增加了许多山水。

接着,母亲说,桃花,人活在世上,特别是我们女人,轻易千万不能失去身子。无论啥时候都不能让别人给你做主。只有这样,关键时候,才能自己把自己稳住。

讲完这段话,母亲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,显得特别累,让人觉得她把一生的力气都用完了。

母亲的神情让她有些怕,她拿了水给母亲,母亲推开,只是一个劲地吸气。桃花放下水,坐在母亲背后,让母亲靠实在她怀里。母亲的心跳就像战地鼓一样传过来。让她惊异、感动、慌乱,又伤心。

桃花,知道妈为什么不供你读书吗?

母亲终于开口说话了。声音像是从地底下渗出来的。

桃花说,穷呗。

母亲说,是,也不全是。

桃花问,那是为啥?

母亲说,其实妈也很矛盾,妈不就是半个读书人吗?不也在城里混了半辈子吗,但最后还是回来了,知道为啥吗?

桃花说,是因为妈病了。

母亲说,你是妈的女儿,妈不怕丢人,妈今天告诉你,妈不是病了,是脏了。

桃花惊得说不出话来,大睁着眼睛看母亲。

桃花你别怪妈,妈现在觉得其实在山里做个羊倌真是挺好的。

母亲的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。桃花把水给母亲,母亲喝了一口,缓了缓,接着说,如果你听妈的话,就嫁给地生吧。

桃花生气地说,妈你胡说啥呀。羞得勾下了头。

母亲说,妈已经盯了好久了,村里的小伙子差不多都到城里去打工,就他安心地种地。

母亲是在为桃花订完亲的第七天走的。母亲上路时,“八公主”正在分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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